你要说什么

这里空空的

凜冬

*奕琦奕無差

*王奕第一人稱

*預警人物死亡向



上海下雪,是冷凍的一塊,滾燙的水澆灌在冰上落下的水漬就變成了掉落下來的一點一片雪。我不喜歡冬天,因為手腳總是冷冰冰的,像蛇一樣的我的體溫,冷冰的渴望總要有些什麼熱源,好來填補一下我的體溫的空缺。我時常在想,我可能是體溫失衡。


袁一琦回來了。我聽見鑰匙碰撞的清脆響聲,還有擰動門把手的。上海很大,很多平地拔起的高樓,但我們蝸居在一間小小的出租屋裡,它從外面看過去的時候,是低平的。上海少見的矮低都在這條街上,另外一個世界裡的那樣。


我的反應最近變得有點遲鈍,不過不妨礙我還能捕捉到袁一琦回來的動靜,冬天裡我變得慢慢的,鈍鈍的,卡殼轉動的機器人。袁一琦很疲憊,眼眶都開始有了下陷的痕跡。我想起我們明明才二十幾歲,就開始步入了一種怪圈,被所有的物質需求捆綁住的怪圈,這樣想,動物總是很開心的,它們在有被飼養的條件下,活的年數裡雖然不多,但總是最幸福的。


“貓——”袁一琦開始在叫我了,我們沒有養貓的資格,所以我是貓。我從不反駁袁一琦喊的這個名稱,在用這個來替代我的時候,我感知到的,是短促的,甜膩的幸福。


我問過袁一琦的,我為什麼是貓。她說,她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覺得我應該是貓。至於為什麼,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我在掉眼淚,天在下雨,我的眼睛也在下雨,霧蒙蒙的,那個時候開始她就給我貼上了貓的標籤。


雨淋濕的貓,是可憐的,甩水也顯得柔弱的。這大概是袁一琦那個時候想的我,我不知道,這是我猜的。


“妳回來了。”我盯著袁一琦,像掃描那樣的檢查她身上的任何,瞳孔也慢慢的在她的眼裡放大,像貓的圓瞳,最後,貓的視線,落在袁一琦的肩膀,一點雪靜靜的躺在那裡,被我用掌心的溫度融化成小小的水。


袁一琦很熱,熱爐,一個柔軟的熱爐,我每次被抱住會發出這樣的感慨,太暖和了,冬天沒有她的話好像就變得格外的難捱。她太像我所需求的很多事物,比如落雨時的一把傘,瞌睡時的一杯冰美式,現在是我要汲取的熱能供應。


“妳今天累不累,袁一琦。”很快我就反應到我說出了一個笨問題,袁一琦肉眼可見的疲倦,她擁抱我的動作都是虛空的抱著,沒有什麼氣力。我拋出這個問題後,袁一琦用力的抱緊了我,心跳聲很重,我的耳膜只能傳導出強有力的躍動。


“貓,妳怎麼哭了。”我抬頭看袁一琦,袁一琦顯然是茫然的,我遲緩的知道了我的眼淚又掉出來了,又一次的下起了雨。


“我只是在下雨。因為今天是晴天。”我濕潤的撐開眼睛,這樣的無厘頭的說著。


“那我給妳打傘,好不好,王奕。”


袁一琦是這樣說的,然後唇貼近我的雨,親暱的啄去我的眼淚,很乾燥的嘴唇但是好柔軟的,像是夾心的棉花糖,軟綿綿的觸碰著。在寂靜裡,演化成了托起我全部的一雙巨大的羽翼,慢慢的把我盛放在上面,帶著我很輕易的要起飛。


我也是棉花糖了,是碳火上烤過可以拉成長長一條棉花糖,“我想去看雪,和妳一起。”



貓是有九條命的。比如,第一次在雨裡,第二次在雪裡。


我太低估了上海的溫度,也太高估了我自己可以承受的範圍。和袁一琦一起出去看雪的時候,裹得像企鵝一樣笨拙的禦寒也幾乎無濟於事。


不過,雪很漂亮。落下來,世界都是純白的一大片,鵝絨一樣的鋪蓋了所有,我和袁一琦就在這裡面,安靜的雪落。


下一次出來會是什麼時候,我不清楚。在和袁一琦握緊的手裡,我猛然感知到的,是我快要從這其中流逝走的所有。


和我的腕骨大小沒有關係,只是冬天到了,貓一般都很難熬過寒冷的冬天,我也是貓啊,還是太冷了。


冬天是絕美的,是一把銀製的折疊刀,它會很果決的敞開最鋒利的一面刀刃,偏向誰未知,但目前看,這其中會有我和袁一琦。如果有什麼宿命論就好了,我不要非得在這種時段,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世界上最好的袁一琦。瀕死的魚,游動在玻璃魚缸裡,也會翻著肚子溺死。妳說,貓呢,我只剩下七條命了。


最近的一次檢測報告裡,我真的有了快死的實感,我整個人都要變成透明的,或者是玻璃,任何的易碎品,我開始大量的服藥,我的血液流通的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種膠囊,嘔吐出來的都是藥片。


這太像一種報復性的詛咒了。十八年前我曾經許願,二十五歲就離開這個世界吧,於是它如約的到來,實現了我十八歲之前無比渴求的願望。我害怕了,人一旦有不可割捨的人和物,那就是分離這個世界的軟肋,我有軟肋了,所以我感到惶恐又害怕。


“貓,妳瘦了。”袁一琦抱著我,下巴擱在我的肩膀,我的肩膀現在是薄薄的一層皮肉覆蓋著堅硬的骨頭,應該硌疼她了。“我晚點給妳煮面吃,加個溏心蛋,還有火腿。不要太瘦了,寶寶,小貓。”


“好。我多吃點,妳是一個合格的飼主,等我如果因為這樣變成圓滾滾的一個,就要賴妳了。”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,可我希望會有上帝聽見我的祈禱,讓我在變成雪之前,慢一點,慢一點的融化吧,我還想在袁一琦身邊做一隻可憐又可愛的貓。


袁一琦的手還是熱的,緊貼我的胸膛,我身上最後唯一的一點柔軟地,我不希望我的回復是細弱的,幾乎要變成一條直線的起伏聲,再用力的躍動吧,拜託。


如果可以修正世界線就好了,我不想再遇見袁一琦了。


“如果,沒遇見妳就好了。”我在袁一琦的懷裡,悶聲。


袁一琦歎氣。


“那樣也沒關係的,王奕。我會遇見妳,在某個角落裡,遇見我的貓。”



冬天快過去了,我也要碎掉了。雖然袁一琦總說,我最近看上去好了很多,臉上也開始長肉了。不過我知道,鏡子會反應出我很真實的身體狀況,我的臉,已經不會在有任何圓鈍的線條,它變得尖銳,剪刀一樣的。


袁一琦在我們的房間裡,我們的床上,我們擁抱著流淚,我和她的對戒在手上也在靜默的流淚,慢慢的,流出一大片的海,我們前行的兩隻,我要溺水。貓溺水就會完蛋,因為貓不會游泳,我是貓,我的倒數第二條命以溺死為終結。


流淚的時候,窗外面一直在往裡面灌風,雖然門窗緊緊地關上了,不過還是會透風。袁一琦的身上也變得有些冷了,像嘴裡第一次含住的聖代的溫度,我身上也是凍的,半個雪櫃那樣。


“鬆開我吧,我太冷了,袁一琦。”我慢慢的拽下袁一琦摟住我腰部的手,輕輕的搖了搖頭。


袁一琦看著我,流淚,眼淚原來也是會結冰的,她的眼淚是透明的,往下慢慢掉落的線珠,我很痛,我的心臟被攢緊,幾乎被捏碎,很疼很疼。


“妳不要哭了好不好,寶寶,我好疼。”我湊近親她,她的嘴唇是透徹的一顆車厘子,被我吮吸成薄薄的一片輕盈,是醃漬的,眼淚浸泡的車厘子果肉,好澀好澀。


袁一琦說,“讓我再抱抱妳好不好,王奕,我的小貓,我的寶寶。我的身上也是冷冷的,我們也一樣。”是祈求的眼神,我沒辦法狠心拒絕這樣的眼神,任由她把我用力的抱住,抱在懷中,我快要被她裝入她的身體裡那樣密切貼著。如果可以的話,我倒是希望我可以成為袁一琦身上的一小部分,永遠,永遠也不會捨得分開。


“再去看雪吧。我想看雪。”我躺在袁一琦的懷裡,慢慢的開口。


我想,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和袁一琦看雪了。這個冬天真漫長,漫長的過度殘忍又天真,再慢一點多好,定格在我和袁一琦接吻的嘴唇上,相扣的手上,擁抱的溫度上。


上帝給過我一次許願的機會,所以我更加後悔,如果再早一點遇見妳多好啊,袁一琦。


“真漂亮,雪下得好漂亮。”我被袁一琦裹上了重重的毛茸茸的圍巾。


袁一琦摸著我的髮尾,啞著聲音,“對,很漂亮,所以,貓,下一次我們再一起出來看雪。知道了嗎。”


我沒答應,只是點頭。滿天的雪有那麼多,好多都像眼淚幻化的具象事物。下次是很渺茫的事情,可我們也在寄託。



我第一次養貓,遇見的時候在冬天,最後一次養貓,遺落在手心的最後一聲微弱的心跳也在冬天。


袁一琦在備忘錄裡如是寫到。

评论(1)

热度(14)